[零晃]Ego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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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吸血鬼混蛋，起床了！”
“太吵了，狗狗。”朔间零揉着惺忪睡眼，推开了似乎快要被大神晃牙砸穿的棺材顶盖，“天色才刚刚暗下来呢，我辈本想久违地睡一个懒觉的……”
“什么久违地睡一个懒觉，整天整天地窝在棺材里，你就快要烂掉了，白痴吸血鬼！”
“真是伤人……”朔间零慢腾腾地系着大神晃牙丢到他脸上的领带，“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充足的睡眠是很重要的。”
“谁管你啊！赶紧给本大爷从棺材里爬起来吃饭，吃完再出门活动一下。”大神晃牙顿了顿，“……今晚还挺暖和的。”
“狗狗给我辈做生火腿了吗？”
“别有气无力地在那儿跟本大爷挑三拣四！自己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言罢大神晃牙就没好气地摔门走人了。
看来这顿有生火腿吃了。朔间零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领口，非常优雅地打了个哈欠。
自那天起，朔间零的生活，朔间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不再有用不完的时间和精力，他的行动开始跟不上他的思路，而他的思绪有时会自顾自地信马由缰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像个正真的老者一样，需要充足的休息，很长很长时间的休息。
现在，朔间零的一天从大神晃牙的狂吠开始。他自知，如果没有这孩子每天准点来叫自己起床，那一口气睡上十五六个小时完全不成问题。每当朔间零缓缓推开沉重的棺材顶盖，他都能看到晃牙的眼睛像一片小小的湖，随着自己的苏醒，那些被碎石激起的波澜渐次平息下来。这让朔间零很想摸摸他的脑袋，但偶尔尝试了几次，无不激得晃牙跳起来大骂。
朔间零已经很少再进厨房了，当年为了抚养晃牙好不容易精进了些的手艺早就全部荒废了。大神晃牙围着围裙耐着性子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是很有趣的，而被迫荤素搭配膳食平衡的菜单则是很不有趣的。朔间零很想告诉大神晃牙，不要以人类的营养标准来要求一个吸血鬼，各何况，自己这个多年不喝血的年老的吸血鬼已经很难再有食欲了，或许只有番茄汁的味道还能略微刺激一下他麻木的味蕾。
在皇帝君临天下的和平年代，朔间零与他的老友们依旧通过信鸽和热气球保持着这份可贵的友情，却再也无法过着和过去一样无法无天的日子了。除去读书和欣赏小提琴曲，和自己可爱的狗狗一起散步成为了朔间零如今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也几乎是他唯一的体力活。漫步在夜晚的森林并不是件很浪漫的事，但也不坏。
早些年还在乐此不疲地抚养捡来的狼崽的自己，终于也到了要被亲手养大的孩子扶养的年纪。
朔间零津津有味地嚼着口中的生火腿，这果然是最棒的食材，而晃牙的手艺也是日日精进了。这样想着，朔间零抬眼看向坐在对面正一脸不悦地啃着鸡腿的晃牙，结果对方也正好在用余光打量着自己。目光交汇，大神晃牙赶紧动作浮夸慌慌张张地装作专注于鸡腿，老奸巨猾如朔间零自然没有移开目光，又以熟练的动作卷起了一片生火腿，送到嘴里。
“狗狗啊，我们明天也吃生火腿吧。”
“已经连续吃了十天生火腿了，吃不腻吗？！”晃牙瞪他，“再说你这个吸血鬼混蛋没有权力决定本大爷的菜单。”
哦呀，看来明天又能吃生火腿了。
又收拾磨蹭了一会儿，朔间零和大神晃牙终于要出门了。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夜幕中的森林鬼影幢幢，很有魔物的巢穴应有的模样，这让它的主人很满意。转眼已经是春季了，就算是在这片魔域之中，一到春风吹起的时节，嫩枝也会抽芽，花骨朵也会绽开，在黑夜里赏花是很有兴味的，可惜除了朔间零以外的其他人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爱好。乍暖还寒的季节，入夜之后还会有些冷的，朔间零不顾形象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非常反应过度地围了一圈围巾，才走出几步又觉得太热，强行给围到了穿得单薄的晃牙的身上。后者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倒也没把嫌累赘的围巾丢回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黑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与世隔绝的生活是很枯燥的，很少会有什么新鲜的话题，想聊点什么的时候就随便聊点什么（但往往都跟斗嘴吵架似的），找不到话题不想说话的时候干脆就双双沉默着。最近朔间零喜欢跟晃牙复述来自他的老友的信件，虽说信上记叙的内容确实很精彩，但他自觉这种行为也算是种上了年纪的标志。朔间零觉得晃牙是喜欢听他慢慢悠悠地滔滔不绝的，这孩子总会安安静静地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
今天也是没什么话题的一天。大神晃牙提了提古堡后番茄园的长势，朔间零不长记性地表示他亲自照料的番茄总是个大饱满，毫无意外地正中晃牙的雷区，得到了“要不是有个混蛋现在已经老得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谁会去摆弄那些柔弱的小果子啊”的粗暴回应。朔间零赶紧补救，安抚了一阵，这才重新找回了悠闲安适的散步氛围。
他们逐渐步入森林的深处。走着走着，朔间零觉得这条小径的风景，他是见过的，但他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尽管他熟悉这片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就像熟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一般，但这一带该是有特殊的意义的。
“吸血鬼混蛋，在这里等本大爷一下哦。”
“嗯？”
朔间零看着大神晃牙走向一株树冠繁茂的巨木，细碎的叶片将月光切得斑驳，枝叶的影子投在树下一个小小的土包上。那个小小的土包明显是人为堆起的，它安静地蛰伏在这片森林里，经年累月，上头铺上了层细密的草甸，甚至还开出了花来。夜色中的花是很美的。
朔间零想起来了，这里是大神晃牙在这世上最初的友人安眠的地方，也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大神晃牙低下身去，轻声细语地对他的朋友说着些什么。他安静时的侧脸透着种只有孩子才会有的温柔。因为他是个一旦认定就不懂得松手的、顽固的小笨蛋，所以他一刻也不会忘记这位曾经有恩于他的友人，一刻也不会抛下这位早已离他而去的友人。
朔间零感受到了来自早春的夜晚的凛冽的寒气。他的思绪开始信马由缰地奔向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想，每天傍晚晃牙看着躺在棺材中的自己，是不是同看着这片黑暗中的坟冢，没有什么区别。他自己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夜里，垂垂将死的老狼，凛冬扼杀了他的体温，他没有还手之力。
大神晃牙是人类的孩子。他没有必要生活在黑夜里，没有必要只和不同人语的动作作伴，没有必要整日整夜被围困在这片森林里。他没有必要应付砧板和生火腿，也没有必要照料长势不佳的番茄田，更没有必要为一个吸血鬼混蛋的身体状况忧心忡忡担惊受怕。将狼驯服成幼犬的项圈，从最初起就是固执己见与自以为是的，是毫无道理的。就像是老狼死去了，有他将晃牙抚养长大，没有了自己，这孩子也可以有别样的生活。他本该是自由的。
朔间零还考虑到了另一种可能。
大神晃牙是人类的孩子，他经历变声，个子疯长，一天天地从男孩长成少年，从少年长成男人，对于年长者而言，这些都是可喜的变化。但以人类的寿命，就算再怎么拼尽全力，也不过苟延残喘上百余年。吸血鬼是不老不死的，他或许不得不拖着腐朽的身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宝物库中最珍贵的宝石，以骇人的速度褪色、皲裂、粉碎，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变得同自己一般腐朽，而再一眨眼就彻底地消失不见。朔间零已经活了上千年了，而晃牙今年十六岁。十六年与一百年，对吸血鬼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弹指一挥间。
古怪的想法充斥着朔间零的大脑，他几乎不受控制地推倒出一个又一个悲惨却又现实的可能。
正如朔间零的“衰老”不期而至，分别的那天，或许并不太遥远。
朔间零仿佛看到有巨大的十字架高悬在他的头顶。木桩的尖端抵在胸腔中心脏所在的地方，时间的铁锤以一种残酷的节奏敲打着木桩的后端，这粗糙的异物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嵌入吸血鬼柔软的心脏。他感受到了身心撕裂般的痛苦。
To be co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