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晃]隔壁的吸血鬼先生 02
02
人到了新环境，总免不了要忙活上一阵。初来乍到的大神晃牙很快就把U城最热闹的中心区转了个遍，今天跑市政厅，明天去签保险单，后天就得去学校注册了……诸如此类的大事小事杂七杂八地排得满满当当，大神晃牙每天一早乘公交“下山”，天黑了抱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日用品回去，堪比辛勤搬家的蚂蚁——除此之外，他还要抽出时间陪LEON出门散步。
生活的充实与忙碌也很难动摇坚如磐石的生物钟，倒时差的大业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就算大神晃牙每晚都积极地看谱子写谱子改谱子，强迫自己撑到十点之后才准睡，他还是会不情不愿地在凌晨醒来，睁眼看到的不是穿透遮光效果不佳的窗帘的晨曦，而是黑得相当干脆的天花板。在这样的夜里，陪伴着大神晃牙的只有在小毯子上睡得仿佛不知时差为何物的LEON，以及从隔壁传来的零零碎碎的响动——自一言难尽的“菜刀之夜”后，隔壁的吸血鬼先生收敛许多，那一夜的刀与案板的合奏已成绝响，无奈墙壁太薄，开门关门时用力稍过，都能叫隔壁听去。正如“吸血鬼”先生自己所言的那样，他昼伏夜出，白日里嫌少露面，以致于大神晃牙在接下来的两周里都没再遇到过他，只能通过半夜里的响动感知他的存在。在异国他乡倒时差的深夜里，一个入夜后才来劲的吸血鬼邻居所带来的，不知是安心感多一些，还是错乱感多一些。
等大神晃牙的时差倒得差不多的时候，U城音乐学院的冬季学期也终于要拉开帷幕了。能让一个人欣欣然奔赴异国他乡的理由有许多，属于大神晃牙的那一个很简单很朴素：求学。尽管在日本也有各具性格的音乐，但他还想听听远方的声音，音乐是无所谓最强的，因为永远都存在着更强的可能性。U城音乐学院名声在外，一想到能与那么多各怀绝技的音乐爱好者切磋比试，其中甚至可能有几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大神晃牙就觉得血脉贲张，学生们大都盼着假期能长一点再长一点，他却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开学。
漫长假期的最后一天，平凡无奇的周日傍晚，大神晃牙与LEON一如既往地出门散步。周日里商店都不开门，大神晃牙租的房子位置又偏，一路上也就碰到了两三个同样在遛狗的人。随着气温的降低，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了，待大神晃牙和LEON回到他们的新家，地平线上仅留下了一抹夕阳的余晖。
“LEON，去里头等着吧。”闻言，训练有素的柯基犬汪地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往大神晃牙的卧室去了。
一进门大神晃牙就拐进了厨房，首要任务就是给LEON准备晚饭，在U城买不到LEON在日本最喜欢的那款狗粮，用惯了的食盆也换了个新的，但LEON不愧是他大神晃牙的家人，一点没耍性子，适应得很快。大神晃牙自己也吃得很简单，吐司生菜黄瓜片番茄片芝士火腿煎蛋再叠一层吐司，对角线切开，丢进微波炉里稍稍加热一下，两个没什么特点的三明治就完成了，味道一般，但够填饱肚子。大神晃牙在日本读书时也是独居，像这样的便捷的菜式，自然只是小菜一碟。
当大神晃牙端着两份晚餐走进卧室时，LEON正趴在床边的软垫上等着开饭，一见主人来了，当即利索地站了起来，运动后的柯基犬胃口很好，半个脑袋都埋进了食盆里。大神晃牙自己则坐到了书桌前——不得已而为之，谁叫这屋里根本没餐桌——一手拿着自制的三明治，一手操纵着鼠标，他打算最后确认一下明天上课的时间和教室。
正当大神晃牙机械化地咀嚼着吐司与生菜的时候，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随之出现在电子屏上的是一条推特的推送提醒——大神晃牙只给一个人的推文设置了提醒。大神晃牙当即丢下了还剩一半的三明治，任凭咬了一口后的煎蛋那半熟的蛋黄肆意地在雪白的盘子表面流蹿。
那条推特的内容十分简单：阿拉伯数字“21”加一个音频文件。就是这样一条简练到不加任何解说的推特，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获得了高达四位数的转发，足以叫不明真相的外人震惊了。这条推特的作者，更准确地说，其中那段音频的作者，人称“魔王”的神秘音乐人，正是在网络上引起轰动的风云人物，同时也是……大神晃牙暗自向往的高峰与超越的目标。
这位“魔王”的推特账号，其实与“魔王”这个字眼没有半点干系，未经修改的系统默认头像，始终空着的个人简介，该填生日邮箱所在地的地方更是一片空白，ID则是一个孤零零的符号“┼”——据猜测代表着十字架。魔王的推文共计21条，全部都是简单粗暴的罗马数字加音频文件的组合，这个如今拥有大量粉丝的账号，于其拥有者本人而言，似乎只是一个随手打扫出来的仓库。
起初，魔王的账号就和千千万万名不见经传的账号一样，不为人知地沉浮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没有人知道谁是第一个点开魔王最初上传的作品的人，没有人知道谁是第一个向亲朋好友提起魔王的人，也没有人知道谁是第一个在公开平台上推荐魔王的人，当人们回过神的时候，这个神秘的推特账号所带来的音乐，已经俘虏了千千万万的听众，他们中有普通人，也有专业人士，有年少轻狂的叛逆少年，也有垂垂老矣的古稀老人。魔王从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他的音乐没有歌词也没有名字，这让他在最初差点成为一颗遗珠，却也破除了阻碍音乐传播的藩篱，网路将他的音乐带到世界的角角落落，让世人得以聆听“来自地底的天籁”（这是一个乐评人的说法）。
“魔王”一称来源于这位音乐人的曲风。客观地说，魔王的风格是非常多变的，他可以举重若轻地驾驭各式各样的主题，时而叙事，时而抒情，变换自在，随心所欲。但他的作品们又共享着一个显而易见的总基调，黑暗而诡谲的总基调。他的音乐很有脾气，总是带着丰沛的情绪，却又仿佛有一位来自地狱的死神，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音符与情感的流动，好让它们审时度势地庄严肃穆，华美精致，低沉婉转，甚至是轻快活泼。究竟是谁第一次提出“这简直是魔王的音乐”的，早就无法求证，但这个很是恰当的说法就这么流传开了，使得“魔王”成为了一个受到广泛认同的称呼。
很遗憾，大神晃牙并不是第一批偶遇来自地底的天籁的幸运儿，他第一次听到魔王的音乐时，罗马数字已经编到了09。点开音频“09”的那一刻，大神晃牙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短短三分钟的音乐播放完毕后，刚上大学不久的他摘下了耳机，那段旋律却仍旧在他的脑海内单曲循环——音乐没有所谓的最强，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急急忙忙地擦干净了手上的面包屑的大神晃牙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耳机。与半个月前的作品“20”一样（当时大神晃牙正坐在开往U城的火车上），新作“21”也是一首非常典型的魔王的作品。不同于“20”那海啸一般的攻势，乍听来温和静谧的“21”是个巨大的骗局，打击乐器的节奏仿佛铁锤敲打在人的神经上，一下又一下，直至击得理性支离破碎，主旋律仿佛一条黑夜中的河流，在刻意营造的“杂音”间一泻千里，主打的小提琴更是一枝独秀，琴弓下的音符由缓转急，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叫人的心跳跟着漏跳一拍，待回过神时，听众已然被这精心排布的陷阱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果说“20”是声势浩大的魔军现世，那“21”就是令万物屏息的魔王降临。
有人说音乐是用来听的数学，那魔王就是把简单的加减乘除做到了极致，正是像大神晃牙这样同样也自己写歌编曲的内行才知道，一段听着酣畅淋漓的旋律背后有多少机关算尽斤斤计较。但音乐人又不能没有个性，这正是大神晃牙最在乎的部分，众所周知，魔王神龙见首不见尾，但透过他风格迥异的作品们，大神晃牙似乎能描摹出这位天才的轮廓，他不敢说自己理解他或是了解他，想象中那模模糊糊的一个侧脸已经足够吸引他。
魔王的创作周期没有定数，曾经连续两天都有新作，也曾整整半年没有一点动静，如今在大神晃牙期盼已久的开学前夜发布了“21”，实在是很巧。大神晃牙是不太相信什么机缘巧合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粉丝心理作祟，以为自己与魔王之间有什么若有若无的缘分，但能在这个时间点听到仰慕的音乐人的新作，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
被晾在一边的三明治早就凉透，而大神晃牙根本无暇顾及，戴着耳机又把“21”来回听了十多遍，还是没法平静，干脆摘下耳机把心爱的吉他抱了起来，十指沾上了弦就再拿不下来。魔王的曲子都是多种乐器的大合唱，难度颇高，即便是时常被夸音感很好的大神晃牙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听写出吉他谱来，他弹的是魔王的旧作，让他初识魔王的“09”，或许带有些美好回忆的加成吧，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首。
“09”的吉他谱是大神晃牙自己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听写的，闲来无事时他就会抱着吉他自顾自地练习，如今他只要弹出第一个音，手指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动起来，自己接上下一个音，熟练到连身体都记住了谱子，演奏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一曲结束，大神晃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听得一串小提琴的旋律紧跟着吉他的步伐，自作主张地穿过了隔音不好的墙壁，优哉游哉地在他的卧室里漫步，演奏的曲目，同样也是魔王的“09”。同样的旋律，以不同的乐器演奏，常常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化学反应，小提琴的“09”与吉他的“09”大相径庭，却同样都是魔王的“09”。
这小提琴拉得真好！大神晃牙从来不是个头脑派，同时思考很多件事，他并不擅长，所以现在，他忽略了隔壁住的是个昼伏夜出的怪人，也不想追究这位邻居的谱子又是从哪儿来的，只觉得这隔着层墙壁的表演实在是精彩，他从没见识过这么肆意自如的小提琴演奏，也从没想象过有人能把魔王的曲子演绎到这样的程度。那个吸血鬼混蛋好强……哪怕乐器不同，大神晃牙也听得出，对方的造诣在自己之上，虽说很不甘心，但是好强！
大神晃牙就这么抱着吉他呆坐着，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用餐完毕的LEON在墙脚玩球的声音，隔壁也再没半点动静，仿佛正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应。这寂静让大神晃牙觉得憋得慌，胸腔里仿佛有火在烧，被动的感觉很难受，他干脆放下吉他，径直往小公寓的门口去了。
让大神晃牙没想到的是，他一推开门，古怪的邻居竟已站在自家门口等他了：“晚上好呀，狗狗。”
“你……！不准说本大爷是狗！”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难怪吸血鬼也敢大摇大摆地出门活动了，一见对方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大神晃牙原本有的那点佩服的心思，马上就给呛声的强烈欲望压制了下去，“好什么好，你这吸血鬼混蛋挡在这儿，是想吓唬本大爷吗？”
“没有的事。”吸血鬼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辈只是觉得，狗狗会想见见我辈，对不对？”
大神晃牙自觉本意并不是要见见这个吸血鬼混蛋，但又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被一个简单的问句堵得接不上话，卡壳了一会儿才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只是听到你这混蛋也在演奏魔王的曲子。”
“是呀，这里毕竟是U城，或许人人都会些乐器吧？见识了狗狗吉他后，我辈情不自禁了。”
“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好的表演就是好的，并不会因为演奏者是个吸血鬼混蛋就掉价，大神晃牙对音乐的态度一向坦诚，这句夸奖的态度出奇的率直。
“谢谢狗狗的称赞。狗狗的吉他也是，很有表现力。”吸血鬼微微点了点头（是在行礼？），接着就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狗狗喜欢他？我辈是说，这首曲子的作者。”
“喜欢啊，他的音乐是独一无二的。”
大神晃牙的话音刚落，吸血鬼的嘴角马上就让一个没能藏住的偷笑露了马脚，原本大大方方的少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一下子就暴躁了起来：“你这家伙笑什么！”
“没什么，这真是每个做音乐的人都会渴望的至高的褒奖喏。”吸血鬼伸手摸了摸大神晃牙的脑袋，纤长的五指把少年的头发揉成了个银色的小鸟窝，“我辈是在替那位‘魔王’开心。”
“啊啊啊啊不要摸本大爷的脑袋，更不要把本大爷当成小孩子！”大神晃牙一把抓住了吸血鬼的手腕，“不要以为本大爷承认了你的小提琴，你这混蛋就能得寸进尺！”
“好凶好凶。”吸血鬼收回了手，脸上却没半分反省或是忌惮，“明天音乐学院就开学了吧？”
“是啊。你也是学生？”大神晃牙又把眼前的这个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不像啊？”
“我辈不是学生。”吸血鬼答道，“这座大学城也没什么其他产业了，基本就是为音乐学院服务的，学院开学，对全城都是件大事。”
“确实，超市里狗粮的品种都少得可怜，真是个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的小地方。”
“但是有音乐就够了吧？”吸血鬼笑得眯起了眼睛，“看样子狗狗明天就要上第一课了，我辈这个老头子就不继续叨扰了。”
“哼，算你识趣。”
“狗狗就去好好休息吧，我辈也要去享受夜晚了。预祝狗狗新学期愉快。”
“喂。”大神晃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在吸血鬼掩上自家房门前叫住了他，“吸血鬼混蛋，下次再来切磋吧！”
“哦？”吸血鬼再度从房门后探出了头——一个白天都不出门的家伙生得这么好看干嘛，大神晃牙腹诽——看表情兴致很高，“狗狗是说，再一起演奏吗？”
“怎么，不敢吗？”挑衅，大神晃牙是很擅长的。（当然他自己也很容易上钩。）
“Kukuku，有什么不敢的呢？虽说我辈已经是一把老骨头的，但陪狗狗玩耍的力气，总还是有的。”吸血鬼仗着身前有道门挡着，发言非常肆无忌惮，“那一言为定了，狗狗。”
大神晃牙咬牙切齿地回敬道：“你和你的小提琴就等着吧，一言为定！”
“年轻真好啊。”这是这一晚吸血鬼留给大神晃牙的最后一个微笑，“回见了，狗狗。”
作为仅有一墙之隔的邻居，大神晃牙与吸血鬼显然会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然而，兑现这一句“回见”的场合，却完全超乎了大神晃牙的预料。
TBC
可以想见的狗血，可以想见的俗套，感到自己正在放飞自我。
最后的无奖竞猜：
09、20、21分别对应的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