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晃]隔壁的吸血鬼先生 03
03
这面包可真硬……大神晃牙一丝不苟地咀嚼着口中肉饼与面包的混合体，表情因口腔内犬齿与食物的激战而略显扭曲。已经上了整整一天课的大神晃牙的晚餐是两个简易的汉堡——加热后的肉饼被夹在由餐刀一分为二的小面包之间——学校的食堂只提供午餐，大神晃牙不得不在教学楼里的小咖啡厅里仓促解决晚饭，他不爱吃甜食，选择就很少，一个面包一块肉饼吃不饱，那就各来俩。
好不容易得到了来U城音乐学院交换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大神晃牙给自己选了一大堆课，其中周一（也就是今天）的课表尤其惨烈，挤挤挨挨地从头排到了尾。如果可以的话，大神晃牙也很想在连续听了好几个小时候外语后回到住处，做几样热腾腾的小菜犒劳自己，而他被困于此与面包较劲的根本原因很简单：晚上还有课。好在LEON聪明得很，早就有了在大神晃牙不在的情况下也定时吃饭的自觉，大神晃牙早上出门前在厨房里多留了一份狗粮，相信LEON是不会饿肚子的……带着不能和LEON共进晚餐的歉意，大神晃牙又在心里对这门偏偏要惨无人道地选在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的课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门时间很不识趣的课的名字叫“品评”，在一个个恨不得长到占满一行的课程名之间短得有些扎眼，乍看内容也宽泛得很特立独行。这是一门讨论课，课程容量不大，理想的人数是三十人上下，当大神晃牙选上这门课时，他排在名单的第九位。也难怪大多数学生对这门课敬而远之了，这门课看上去实在可疑：课程信息除了上课的时间地点外都不清不楚，看样子一切都要到课堂上才交代；更诡异的是连教师信息都缺斤少两，照片、电子邮箱、过去的履历一概没有——难不成如今还有不用电子邮箱的大学教师，大神晃牙是不信的。
空了大片的教师信息页面上，姓名一栏写的是“Rei Sakuma”，看上去像是个日语名，U城音乐学院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人，教师们的名字都千奇百怪，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这位没有电子邮箱的老师好歹留下了一个办公室地址，但大神晃牙一查地图，发现那根本不在任何一片教师的办公区内，而是一个普通的活动室——在这所学校里，活动室一般是给学生们练习器乐、排演节目用的。系统还顺带显示了这位老师过去两年内上过的课程，也不过寥寥四行，每学期都只有“品评”这一门课，每次都开在星期一的晚上，区别不过是夏季学期晚七点开始上课，冬季学期晚六点开始上课。
大神晃牙自知，驱使自己选这门课的，并非理性，更多是不太成熟的好奇心与莫名其妙的冒险精神。他想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日裔教师究竟是何许人也，更想知道这门看上去不靠谱到了极点的课究竟能上成什么样。反正开学第一周，对所有学生而言都是在试听后调整日程表的阶段，要是不幸选中了一门鱼目混珠的课，赶紧推掉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两个汉堡下肚，大神晃牙把包裹在外的锡纸丢进垃圾箱里，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见再过十分钟就要上课了，他赶紧裹上外套，快步扎进了室外的黑夜里——时值秋末，天越黑越早了。
等大神晃牙赶到教室时，不大的房间里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了，看来这门课还是慢腾腾地凑到了二十来个人。大神晃牙的性子排外，不乐意也不擅长和初次见面的人打成一片，正琢磨坐哪儿比较清静的时候，竟意外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大神。”出声向他致意的青年坐在第二排靠墙的位置，健康的褐色皮肤很引人注目。
“阿多尼斯。”大神晃牙一面打招呼，一面穿过过道坐到了青年旁边的空位上。乙狩阿多尼斯也是来自外国的交换生，他是个混血儿，因母亲是日本人，会说日语，早上他与大神晃牙选修了同一门课程，也就因此认识了。乙狩阿多尼斯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过于老实木讷的人，坐在他旁边省了很多跟新同学搭话的麻烦。
“大神也选了Sakuma先生的课啊。”
“嗯。”大神晃牙一边将背包挂到椅背上一边回应道，“你和这课的老师认识？”
“不算认识，我没有见过Sakuma先生本人。Sakuma先生是我父亲的友人，他得知我有在音乐方面进修的打算后，介绍我到U城来。是Sakuma先生给了我在这里学习的机会，所以我想见一见他。”乙狩阿多尼斯以带着点口音的日语慢腾腾地解释道，“大神选这门课，有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特别的，好奇罢了。”大神晃牙没料到乙狩阿多尼斯与这位神秘兮兮的老师还有这样的渊源，相较之下自己选课的原因还真是挺小孩子气的，“这课看着怪怪的不是吗？就想看看到底会上成什么样。而且阿多尼斯你所说的Sakuma先生是日本人吧，本大爷也想见识一下来自日本的老师和这边的同行比水平如何。”
“我想他们和大神你有同样的想法。”
顺着乙狩阿多尼斯指给他的方向，大神晃牙看向了坐在第一排正用流利的日语闲聊着的四个男生。最左的一看就是个一本正经的书呆子，中间俩闹腾得不行，一个举着枚硬币两眼放光，另一个戴眼镜的同他一唱一和，剩下的那个看神情有点疲倦，不知为何把刘海全夹了起来露出脑门。
“呀吼～”大概是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视线，举着硬币的男生转过身对着大神晃牙和乙狩阿多尼斯挥了挥手。
乙狩阿多尼斯冲他点了点头，大神晃牙则别开脑袋没搭理他，这种自来熟的家伙最麻烦了……大神晃牙刚想问乙狩阿多尼斯“你认得那四个家伙吗”，只见教室的前门被轻轻推开了，一句话让本有些熙熙攘攘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久等了。”
一听这声音，大神晃牙就愣住了。
“首先，感谢诸位准时到场。每堂课的时间不多，我辈就直接切入正题了。”
黑发红眼，白得近乎病态的皮肤，对男人来说精致得有些过分的五官，连个头身材都分毫不差，只不过是将洗得有些旧的米色毛衣与软趴趴的黑色长裤换成了熨得笔挺的衬衫与西装裤，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师无疑就是住在隔壁的吸血鬼混蛋！大神晃牙拼命地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讲台上男人的微笑能与他记忆中的邻居完全重合，说话时老头子似的慢悠悠的腔调也一模一样，他应该不太需要拧一把胳膊上的肉来确定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这个吸血鬼混蛋怎么看都不过二十后半的年纪，撑死三十将将出头，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人能在大学里授课吗？这可不是辅导课或是练习课，怎么说都是门讨论课吧。这人的资料里还根本没提到学历，简直可疑得不得了，是他天赋异禀从小连跳好几级，还是说这门课别有猫腻？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辈的名字是Sukuma Rei，如诸位所见，我辈并非本地人，为了满足年轻人的好奇心，先自作多情地以母语写给大家看一下。”说着，吸血鬼转过身去，先是在黑板上以飘逸的花体字写下了“Sakuma Rei”，再在下头注上了“朔間零”——这写法和大神晃牙自说自话地预期的很不同，他以为会是“佐久間怜”之类更常见的名字（不过这样大概更可能是位女士了？）。
“我辈与许多电子产品不大对班，虽说对电脑兴趣很大，正在努力磨合中，但上课的话还是更习惯这样，除了播放音频外，一般不会用到多媒体，还请大家谅解。”吸血鬼再次面向学生们，优雅地擦去了指尖沾上的粉笔灰，大神晃牙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在这所高度数字化的学校里见到的第一位还在使用粉笔的老师，“至于每届孩子们都非常关心的电子邮箱，我辈是有的，在试听阶段结束后，这门课的名单正式确定时，我辈会将其告知大家的，暂且不公开，只是想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另外我辈回电子邮件的速度会比较慢，但我们之间又免不了有你来我往的交流——这接下来我辈会详讲——提前感谢诸位的耐心。”
大概是习惯了学生们在第一节课时的面面相觑，朔间零面不改色地讲了下去：“教学信息中的办公室地址并没有错，就是那间活动室，我辈想玩音乐的人，身边有乐器环绕，总归是要安心一些，欢迎大家来找我辈玩。不过还请记得务必要提前预约，我辈没有固定的会客时间，工作日的晚六点至九点之间都是可以的，有问题的话请至少提前一天找我辈商量好时间，面对面或是通过邮件都可以。”
大神晃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门课要定在学生们都不喜欢的晚上六点之后，为什么这家伙的课到了夏季学期还得推迟到晚七点之后，连同会客时间都那么特立独行，全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古怪的邻居晚上才能出来活动。
“接下来讲讲课堂内容和大家都很关心的考核。”吸血鬼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正如课程名称所言，这门课的主要内容是‘品评’：我辈来品评，大家也来品评。同学们将一段音乐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我辈，可以是各位自己的作品，也可以是诸位所倾心的佳作，我辈会在课堂上领着大家一起来试着讨论它们；于此同时，我辈也会分别发送不同的小样给在场的各位——我辈猜大家找不到它们的来源——请诸位不要顾及旁人的看法，任性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如果乐意的话，可以在课堂上与大家分享，当然也可以写成文字单独发给我辈，甚至可以自己写一段音乐来作为感想，形式不限，我辈喜欢年轻人才有的天马行空的创造力。”
“以上提到的两部分‘品评’将直接决定诸位的成绩，期末不再设单独的作业或是测试。请各位至少发一段自选的音乐给我，也至少完成一次独立的品评，有能力的同学自然是多多益善。现在讲来还比较空洞，但相信在课堂实践中，诸位会慢慢找到感觉的。”
“事先提醒一句，不要害怕犯错，与数千年前数百年前的天才们比，我们都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只要是在上课期间，这间教室就是我辈的领域，学生们就是我辈的孩子们，大家尽可以轻松一些，自由一些，只要不过分，放肆一些也无妨。”
“开学第一节课，诸位怕是都还没有准备好，就先由我辈来演示一下。”说着，朔间零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了一个眼镜盒，将一副细边眼镜架在了鼻梁上，“U城音乐学院有一首还算知名的校歌，乃是第一任校长所作，现在我辈正是要班门弄斧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朔间零的语速不快，说话间还常常用些脱离时代的词语，却能优哉游哉地攥住听者的神经，叫人一不小心就聚精会神，被带进了他的节奏里。课堂最末的讨论环节也很是精彩，几乎所有学生都发言了，连少言寡语的乙狩阿多尼斯都不例外，唯独大神晃牙像是在怄气似地一言不发，就死死地盯着朔间零的脸看——不知是不是大神晃牙的错觉，朔间零在讲课时总喜欢盯着他微笑，他当然也要盯回去。
时针指向八，课程准时结束了。在朔间零披上黑色的风衣与学生们告别离开教室后，整个教室依旧保持着方才课堂讨论时的热度，学生们有的在兴高采烈地琢磨着要选什么古怪的曲子给老师，有的还在追究课上提出的一个并不怎么主流的观点，有的则抱着八卦的心态讨论起了老师好帅啊不过为什么说话总是老头子的腔调。
这两个小时，大神晃牙过得有点懵，近乎爆炸的课堂信息量让他觉得刺激，而自己的邻居就是老师的事实则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没什么矛盾，一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混蛋当然也能讲课讲得很好（对了，他的小提琴也拉得非常好），一个年轻的大学讲师当然也有权利住在山上的小公寓里，这只是……有点巧罢了。
昨晚还约好了要一起演奏的，自己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一个期末要给自己打分的老师做了这样的约定——大神晃牙倒不觉得这又什么糟的，只是这事实在是离奇。
朔间零。大神晃牙默念着那个吸血鬼混蛋的名字，利索地收拾着东西，心想下课后他也该回家了吧，晚上一定要抓住他谈谈，至于谈什么……到时候再说了！
“大神，大神？”
“呃，怎么了，阿多尼斯？”大神晃牙这才发现身旁的青年在叫他。
“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刚才课上也没有发言。是不是饿了？我没有随身带肉，但是可以将香蕉分给你。”说着乙狩阿多尼斯居然真的从包里掏出了一根香蕉。
“……阿多尼斯，本大爷一点事都没有，不需要香蕉。”看对方一脸认真，本不大喜欢被旁人关心的大神晃牙一时也没了火气，“本大爷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
“这个介绍你来U城读书的朔间零，他是本大爷的邻居。”
“朔间先生是大神你的邻居。”乙狩阿多尼斯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竟笑了，“这很好啊，大神，这样你就有更多与老师交流的机会了。”
“你说的没错。”大神晃牙单肩挂着自己的背包，站起身来，“不早了，本大爷要赶紧回去陪LEON了。”
“不迅速归巢的动物会成为猎手的目标”这家伙在说什么脱离常识的话，“我也要赶紧跑回去了。再见，大神。”
“回见。”
大神晃牙独自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夜里有些凉，同他一样在等车的只有少数几个有晚课的学生。今晚的月明星稀，可惜那月亮不圆，只是弯弯的一钩朔月。大神晃牙站在夜色里，本想琢磨一下要追问那个吸血鬼混蛋些什么事，静下来一想却也没啥好问的。他们是邻居，是师生，也是有约在先的对手，这一组组身份之间并没有什么暗流涌动纠缠不清，朔间零没打算仗着老师的身份压学生一头，大神晃牙当然也不会有半点讨好逢迎的心思，这一切真的只是太过凑巧。
朔间零显然是个古怪的邻居，应该是个不错的老师，可能是个叫人尽兴的对手。大神晃牙已经见过朔间零好几次了，裹得严严实实出门购物的模样，夜里懒洋洋地做饭的的模样，站在讲台上衣冠楚楚的模样，但朔间零依旧是一个谜团——人总会想将谜团解开。
大神晃牙发现，自己大概动了心思，想去了解朔间零这个人。
他是个嘴笨的人，想表达些什么，果然还是得靠吉他。
TBC
·上一次更新中的音乐编号，对应的都是主线中的章节：“09”，饿狼，晃牙初登场；“20”，魔军，零初登场；“21”，魔王，因为这个标题，也一并用了。这一章中课程的名字“品评”同样是主线中的标题。
·零上课讲的当然是外语啦，因为U城是架空的城市，所以没有具体对应的某种语言。零说话时的习惯，例如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大致可以想象成这门外语的古代的形式。
·U城和音乐学院的这个首字母U，一方面是参考“梦之咲”的日语发音，另一方面就是“UNDEAD”的首字母了。之后薰也会出场的，不过按计划不会太早，希望懒惰的我可以写到（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