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晃]月食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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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间零总算回到了他熟悉的小楼下，这座外墙剥落到连爬墙植物都嫌弃的建筑物此刻显得尤其的可爱。出于对番茄汁的强烈渴望，朔间零在路上就开了一盒叼着吸管喝了起来，圆满达成了本次冲动外出的最终目的，现在他四肢绵软无力走路好像在飘，但那种针扎似的头疼总算是消失了，这让他轻松了许多。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大半，但夜幕尚未完全降临，西方的地平线还是暖暖的橙色，向东一点点过渡到非常干净的湖蓝，再到无限于接近黑的深蓝，大自然的调色很是诡谲，人类模仿不来。
朔间零打了个哈欠，走进了楼里。地球马不停蹄地绕日公转，转眼就要入秋了，日照时间渐短，天黑得越来越早，而这楼梯走廊里年久失修的照明却还没适应这样的变化，因此现在楼里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什么魔物的老巢。朔间零一面想着反正这灯本就暗得可有可无，一面觉得身后少了点什么，转头看去，银发的青年站在锈得厉害的防盗门前，拿着已经收起来的遮阳伞，一副有些犹豫的样子——确实，助人为乐到了这个地步早就仁至义尽，他没什么理由继续奉陪。
由于背光，朔间零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近视度数可能又深了，怎么凭空看见了小狗因为玩得还不够尽兴不想回家时怏怏地晃动着的尾巴。被驱逐的魔王可是非常仁慈的，朔间零邀请道：“狗狗还不进来吗？还是说，狗狗不擅长爬楼梯？”
“都说了本大爷不是狗！”正如朔间零所预料的那样，少年当即怒气冲冲地反驳，并毫不客气地迈进了楼里。该说是乖巧呢还是好骗呢，朔间零在黑暗里勾起了嘴角。
短短的楼梯很快就爬完了。朔间零自觉梁上君子不屑于做赔本的买卖，出门时根本没有锁门，自然也就没带房门的钥匙（他怀疑这多余的东西或许被他塞在了棺材的角落里）。他伸手轻轻一推，房门就打开了。习惯了黑暗的房主轻车熟路地绕开了林立的画架，走到自己的棺材旁，在棺材盖上坐下，一拉灯绳，惨白的灯光照亮了画架上同样惨白的画纸，以及这阴森且寒酸的房间。
魔王的老巢显然给眼前这位初来乍到的稀有访客带了不小的震撼。少年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脸上写着不加掩饰的无措，他游移不定的视线在狭小的空间里飘来飘去，不知是该落在由画架组成的怪异圆阵上，还是该落在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上。朔间零真诚地希望这孩子此刻也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台冰箱，相信这能给他带来些许来自现代文明的安慰。面对这间仿佛是专为施展召唤恶魔的黑魔法而准备的出租房，任何有常识的人的选择都应该是撒腿就跑。
朔间零慢条斯理地又开了一盒番茄汁。人们口中的吸血鬼咬着吸管，这酸酸甜甜的番茄汁于他而言就是酒精，能够带来垂死挣扎的刺激和虚无缥缈的期待。
“……这就是那口棺材吗？”少年突然开口，他两眼圆睁，声音有些颤抖。
这可实在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朔间零咽下口中的饮料，没有立刻为少年这个十分突兀的提问作答，只是轻声地命令道：“进来吧。”
闻言，少年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沉默着步入了屋内，将刚刚买来的那把遮阳伞靠着墙脚放下，还不忘顺手合上身后的房门。房间内不正常的灯光将少年原本健康的肤色照得有些苍白，但朔间零却不无惊喜地发现，在这样的环境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竟显得更为明亮了。这大概得算是职业病，朔间零不合时宜且不可控制地想，这颜色确实很好看。
朔间零从没想过要招待客人，这房间里自然也就没有像样的可以落座的地方，除开他身下的这口棺材，唯一的一把椅子被画架们团团包围在白炽灯泡的正下方，显然不会有什么人会想坐在那里。少年有些局促地站在离棺材不远的地方，看上去还不太能适应自己所身处的环境，但声音已经冷静了许多：“你果然是朔间零。”
“没错，我辈就是朔间零。”画室的主人微笑道，“仍有年轻人记得这个早该被遗忘的名字，实在令我辈甚感欣慰，但我辈应当没有在这世间留下过多余的照片或是影像。”
“……你的自画像和本尊几乎一模一样。”少年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地从朔间零的脸上移开了，这无心的小动作让和自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本尊差点没能绷住脸上余裕十足的笑容。
如今想来，朔间零庆幸于自己一年前的一时兴起。其实朔间零的每一幅画里都有他自己的，他习惯于把自己藏在画面的角落里，有时是新月，有时是黑猫，有时蝙蝠，有时甚至是整片纯黑的背景。唯独那一天他在黄昏醒来，心血来潮地想要把自己的这副皮囊不加伪装搬到画纸上。现在的朔间零已经画不了自画像了，每当他想在脑海内窥探自己，所能看到的只有被黑暗包围的一团混沌，就算对着镜子勉强下笔，画纸最终也逃不过被染成纯黑的垃圾的命运。
“狗狗的夸奖，我辈心领了。”
“喂，从刚才起就狗狗狗狗地叫个不停，你这家伙是老年痴呆吗？！”少年稍稍提高了些音量，双手叉着腰，显而易见的不太满意。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潜伏着太多热衷于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的魔物，它们一时间都被这年轻而陌生的声音吓得噤声。一直以来不胜其烦的朔间零很感谢这一刻难得的清静。
“是我辈失礼了，都任性地招待狗狗到自宅玩耍了，还没有问狗狗的名字。”显然朔间零并没有要反省自己的取名品味的意思，“还请狗狗把名字告知我辈。”
心思单纯的少年怎么可能在朔间零露骨的逗弄前沉得住气。他皱着眉头，反客为主地大步走到朔间零面前，压低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优哉游哉地喝着番茄汁的吸血鬼，把本就可怜兮兮的灯光挡了个彻底，画有白色十字的黑色领带的末端还在不经意间掠过了朔间零的脖颈，引得他一阵轻微的震颤。
“本大爷的名字是大神晃牙，从现在起给本大爷好好记住了，你这吸血鬼混蛋！”
在这近得足以分享一个亲吻的距离下，朔间零看到了大神晃牙尖利的犬齿，他下意识地以舌尖触了触自己口中同样锐利的尖牙。啊，看来这孩子是狼人的幼子呢？尽管那只是事不关己的外人擅自丢给他的名号，但吸血鬼和狼人可不怎么合得来。朔间零眯起血红的眼睛，在他的视野中，大神晃牙年轻而英俊的脸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常年为黑暗所笼罩的、如今正日渐停滞崩坏的世界：魔域的住民们屏气凝神，在紫黑色的浓雾中，他们迎来了新的住民，新的魔物，新的同伴。
他是忠实的记录者。
“晃牙。”朔间零轻轻的重复着少年的名字，伸手轻轻抚摸他银色的头发，“很好，这名字与你非常相配。”
大概是惊异于朔间零的态度突变，大神晃牙圆睁着眼睛，一时竟忘了要打开朔间零的手，任由后者的手指伸入自己微凉的发丝之间。待大神晃牙反应过来要出手抵抗的时候，朔间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造成了一种的极其微妙的凉丝丝的痛感。这个男人的手劲简直可以用怪力来形容，体温又明显低于正常人，仿佛真的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一般。
“为了感谢狗狗今天对我辈的帮助，我辈会给狗狗相应的奖励。”朔间零用空闲着的那只手将已经喝空了的番茄汁的盒子捏瘪，他微微扬起脸来，血红的眼睛里透着接近于微醺的状态的愉悦，“狗狗喜欢铃铛吗？可惜我辈的存款全用来买番茄汁了，大概买不起精致的铃铛了。”
“你这吸血鬼混蛋，本大爷……！”
大神晃牙刚要发作，剩下的话语却全被朔间零轻巧地堵了回去。
“我辈有了一个主意，就让我辈为晃牙画一幅肖像画来作为谢礼吧。”
To be continue…
